青墨木未

多一点,若你突然想起我,请你和我说句话

【祁靖】【祁王重生】堂前梨(前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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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祁王起居的院落里种着几棵梨树。一院梨花被风吹落时,便总有人问询,怎么不添些海棠,桃花这样热热闹闹的。原因无他,只是祁王心爱的七弟不爱饮茶,却独独喜欢喝一盏梨花蜜。

这也是祁王偶然间发现的,梨花蜜虽然是最普通不过的玩意儿,宫里头倒少见。内廷司上供的蜂蜜都是极精贵的几种,雪脂莲蜜,龙眼蜜。他母妃宫里或是静嫔那儿都不缺这个,往常却不见得景琰有几分喜爱。

索性这也不难,在自己院子里给幼弟种上几棵罢了。尽够他喝,也不折腾下边的人。不过这个小爱好,除了祁王和萧景琰,竟是连宫里头的静嫔都不知道的。

祁王于识文断字,骑马射箭上对弟弟严厉,平素这些小事上倒极娇惯他。不过不娇惯他又娇惯谁呢?下面一溜的弟弟,一个个小小年纪满腹心思。天生了口蜜腹剑的本事,尤其是景宣和景桓,正经的本事不学,钻营的心思不少。

祁王想,这也真是怪不得自己偏心。并不是因为景琰是跟着他长大的他就格外爱护,实在是这孩子是宫里出生的皇子中少有的一份天性纯然,赤子丹心。就连张扬开朗的小殊都比他多长一寸心眼,倘若自己不多护持一些,还不被人欺负了去?

他却不想,宫里的皇子们难道就天生天长了玲珑心肝?谁不是历经了不平和挫折才生出渴望权利的心思。他若放手真叫萧景琰挨两回捧高踩低的欺负,说不准萧景琰也早早学会巧妙周旋了。说到底,还是十指有长有短,他就心疼这一个在他身边长大的。

幼时他带在身边,稍年长了又把弟弟放在军中。军中风气本来也刚直,皇七子地位尊贵,又有皇长子做靠山,哪个不长眼的敢叫他见识那些腌臜事情?

故而萧景琰少年时代,就初初长成了一个优秀卓越的将军王。中正刚直,赤子心性。他身边又有林殊这个聪慧优秀的至交好友。两人允文允武,是京城中顶顶优秀的一对少年郎。

那时候可真是朗风霁月的年代,所有人都认可着祁王这个优秀的君主继承人,也同时期待着他继位后贤王萧景琰和新的林帅林殊以及所有新生一代优秀的孩子们共同辅佐的画面。那想必会是君臣相合,盛世清明,上可记史册,下可传佳话。

然而机关算尽算不尽人心。上马可攘敌下马能治国的萧景禹知道大有人容不下自己如日中天的气象,却没想到会有自己的父亲。

上位者竟因为莫须有的猜忌抹杀独宠二十几年的长子,坑杀七万军士。饶祁王算无遗漏,也从未曾想到。身陷囹圄的时候他想遍自己的一生,也未曾发现错处,也未曾稍有悔意。

可是后来他死在狱中,死在最灿烂的年华里,却不知道为什么魂魄飘飘荡荡无法归去。

他浮图世间,看着七万赤焰军冤死梅岭,看着天才少年小殊从地狱爬回人间,痛彻心骨,改头换面,看着景琰从东海带兵回来,一夕间天塌地陷,大病一场。母妃饮鸩自尽,姑姑追随亡夫,太皇太后披发赤足在大殿上伏地哀求。

他心痛至极,无能为力。他一腔悲伤沸了又无奈冷却,看着景琰开始被高座之上的皇帝冷落流放,而林殊更名梅长苏,隐遁江湖。

就这样吧……他想,别再回金陵故地,别再参与皇权党争。就这样远离京城,享一世平平安安。这应该是他和林帅仅剩的,最大的期望了。

然而旧人却放不下旧事。麒麟才子,江左梅郎,他带着满腔仇恨满腹算计重踏入金陵的时候,高高俯视着的祁王就知道,十三年前的血雨腥风又要吹回这片土地。他那可悲的父亲,他视如珍宝的弟弟一个也逃脱不了。

夏冬,言候,夏江,谢玉,静妃……他们接踵而至走到网中,风云变幻,尘埃落定。梅长苏沉淀了十三年布一个局,而他的对手们没料到这一个漏网之鱼,毫无准备,他赢了。

然而他最后消弭在人世的时候,祁王心里却泛不出一丝涟漪。这已经不是他视如亲弟的小殊了,这是一个陌生的人,亲手葬送了林殊的人。就像祁王如果自己回去,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忠孝仁义的祁王。

所有人都改换了面孔。所有人都葬送了情谊。只留他曾珍之爱之的幼弟,高高的站在王座之上,被骨子里从未变过的情义带来的悲伤淹没。

风从远方吹过来,吹起萧景琰宽大的袍袖。他消瘦极了,梅长苏的死压垮了他最后一根支撑旧事的脊梁。他目光空荡荡,好像被繁华的皇城压住的一只鸟。本来是飞在四方,飞在天空的,最后却丧失了所有族人,被捧在华丽的鸟笼里面。

满树的梨花被吹落了,落在祁王府空寂寂的院子里。萧景禹想,起码有一件事他是后悔了——当初怎么不曾把景琰喜欢梨花蜜的事告诉林殊,告诉静妃?

自他走后。堂前的梨花开了又落,来年又生,萧景琰再没喝过一盏梨花蜜。

(一)
时光洪流从参商更替的远方流过,众人如潮水般前来又纷纷散去。这里暮春依旧,这里空无一人。

月下葳蕤庭院的深处好像飘来了过去的笙歌,一树梨花在凄寂的夜里泛出惨白的光影。萧景禹的魂魄无凭无依,他倚在朱漆斑驳的庭下回廊里,看着纷纷落花下独自饮酒的人间帝王。

萧景琰身着龙袍。他玄色发冠上垂落的珠绦使他的眉眼在月下泛出一团氤氲,萧景禹偏偏却看得清。看得清他被酒意渐渐染红的眼角,看着一滴泪从这人间至尊的侧脸上滑落,重重坠在泥里。

萧景禹想握住幼弟手中的酒樽,想拭去他的泪水,想拍拍他的背安抚他。然而他早就明白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十三年里他未尝不曾想阻止梅长苏的复仇,不想终止景琰的夺嫡,不想让幼弟一直被所有人隐瞒。

然而阴阳相隔毕竟阴阳相隔。

他是这世上最无能为力的人了。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人都做着凶手,替梅长苏完成了夙愿,把萧景琰活埋在无穷尽思念和内疚里。

看着萧景琰站在至高的地方。黄金宝座之上,高风吹过,没有回声。

森严宫殿里,众生缄默。他曾有一刻极想向他伸出手,把他从王座上接下来,牵着他回到过去。回到温暖的地方,安全的地方,回到祁王府,回到梨树下。

让他永远在寒冬里单纯的期待初夏盛出一盏梨花蜜。

可是他现在却漂泊在被岁月遗忘的角落里,陪着深夜独自出宫的皇帝孤零零的把一坛酒都喝干。酒渐渐的让萧景琰意识模糊了,他靠着梨树,酒樽从他无力的指尖垂落。

残月从行云中乍然闪现,那一刹那如同仙霞灵犀。狂风突做,满树梨花在春夜里欲迷人眼。萧景琰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力量撑着醉酒的身体站了起来。

他目光怔怔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满脸。哀戚的目光像干涸的河床里最后的月光,他的目光——投向庭下……

只有萧景禹才能知道被这样祈求的眼神望着是如何的心如刀割。

他穿过庭廊伸出手去接萧景琰落下来的一滴泪时,感觉有温度烫穿了手心一直烧到心中,他也是在那一刻突然发觉,那一滴泪水竟然没有穿透手掌落到地上。

不过他还没得及做的更多,下一瞬他就终于结束了无边无际无根无凭的漂泊。他眼前的一切光都疏忽黑下来,好像被谁硬生生被扯进无边的深渊中。

他最后看见的是萧景琰惊惶的脸。他看见他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声嘶力竭的突然呼唤起来。

皇长兄……

皇长兄在这里。景琰,别怕……

(二)
旧事像泛黄的纸卷被秋风碾成落叶纷纷飘散。

萧景禹站在朱红的宫墙尽头,看到身着华服的故人纷纷面目表情的从他身边掠过,最后化成斑驳的光影落在一架寄着烟云的焦尾之上。

小小的孩子踮起脚摸着琴尾精致的笔刻,他回头时,所有星辰和湖水都落在他眼睛里:“皇长兄……”

你是谁?

有白色的蝴蝶落在他眼角。那孩子的眉目模糊起来……

是了,那是我的景琰

“你是七公主么?小哭包……”萧景禹看到自己把小孩子抱起来,走到一株梨花树下去。

那孩子被抱起来,就把脑袋靠在长兄的颈窝里。他的面容也如初生的春花一样,稚嫩的迤逦眉眼仿佛散发着馥郁的芬芳。他破涕为笑,对着兄长张开手,萧景禹心爱的八角梅瓶的碎片躺在他手心。

萧景禹仿佛松了一口气,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正想劝慰怀里的小孩子……

忽而孩子从自己怀里消失了。那小小的人裹在冰冷华丽的龙袍里,从梨树下一步步往朱红的宫墙深处走,往至高的黄金宝座走。

临近龙座,一脚踏空。

万丈深渊在其下,恶魂如黑风瞬间湮没了他幼小的身影。谢玉,夏江,誉王,献王,乃至手握权柄不肯放松的老皇帝争相恨不得把他撕扯成碎片

他的意识从此仿佛陷入了一个痛苦的牢笼。倏而如入烘炉,倏而如堕冰雪,忽而如腾云驾雾般飘飘然不知所以,忽而如坠地狱从忘川河漂流而下沉沦到黑海深处。只偶尔掠过一丝清明,须臾又失去了感知……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微弱的星光顽强穿透了层层迷雾……

萧景禹睁开眼看到那双比黑夜还漆黑的眼睛时,只以为还在梦里。在飘飘荡荡无数年的幻想里

有鸟鸣在窗外的树梢,花香从窗纱挽起的烟罗渗透进来。穿红袍的孩子半跪在榻上,伸手来探他的额头

小小的手触感是温热的,和梦里好像又有所不同

萧景禹一把捉住小孩子的那只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萧景琰就惊喜的唤出声:“皇长兄?”

……这绝不对。幻想中的梦境从未这样清楚,听得到,触碰得到,还闻得到窗外丝丝如缕的花香

萧景禹猛地坐起来,把小孩抱到自己腿上。

他低下头,直视着那双没有一丝阴霾的眼睛。小孩子没有消失,也没有突然改换了面孔变作另一番模样。他柔软的额角没有流浪的痕迹,天真的疑惑像利刃把重重黑暗刺破

以祁王意志之清醒强大,绝不是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人。

“景琰,告诉皇长兄,”他声音嘶哑的不像样子,“你多大了?”

萧景琰这回是真被吓着了,他本以为皇长兄或是贪睡起得晚了,最多是着了凉。却不妨他人竟糊涂了。他在祁王怀里猛地直起身。

“皇长兄,你怎么了?!”

还没等回答,便又转头向外头呼喊起来,“来人呀!传太医!”

于是萧景禹那一刻千头万绪,不知怎么的竟然化成了哭笑不得……

他捂着额头倒回了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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